正義和非義;強勢和弱勢的角力,看《謀殺入門課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中的人類文化學
A. 《謀殺入門課 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
安娜莉絲·基汀是一位精明幹練的刑事辯護律師,同時也是法律教授。她及她的五名學生被捲入一樁離奇怪異的謀殺案。
B. 從影集看文化學
1.弱勢/強勢的文化族群?
角色層面來看,這齣劇的每一個要角的設定都相當有趣。
- 主角
安娜莉絲·基汀:一位知名、成功且相當強勢的黑人女性律師,在法庭上戰無不克,每次的辯護過程中無人能擋其勢屢屢開創法庭的無罪先例。
- 主角群Keating five(K5)
衛斯·吉賓斯:開學第一天發現自己意外選入了菁英群聚的法學院課程,像隻誤入主流文化裡的純潔白兔,菁英同學們對身為移民二代黑人的他抱持著看好戲的狀態。
米凱拉·普萊特:一開始的她看似位居主流上層階級,總是打扮的得體且擁有一位富二代未婚夫,在課堂和法庭上也展現出過人的智慧。能力過人,是個自信、擁有極高野心的女子,欲像安娜莉絲一般成功。但在劇情越發深入後,她的身世 – 被貧困白人夫婦領養的黑人孤兒女孩也被發現。
康納·沃許:
很明顯的,他是那群打扮比較入時的白人男同志,象徵酷兒政治使他居身弱勢裡的強勢文化。放蕩不羈的交友關係和無情自戀掩藏了他懦弱且優柔寡斷的個性。
蘿瑞爾·卡斯提洛:墨西哥裔的千金公主,這是劇中一開始她的形象,起初的她曾隱藏自己的身世背景,偶爾從嘴裡冒出的西班牙文透露出美國社會不見容地的種族歧視。
亞瑟·麥爾史東:來自法律世家、擁有常春藤名校與鄉村俱樂部會員背景的的白人富二代,在劇中時常展現著在家族保護之下灌養而成的呆萌天真個性。擔任在主流不過、且掌握著權勢的白人直男角色,還帶著高度性別和種族歧視的個性。
- 主要配角
奧利佛·漢普頓:華裔男同志,華人臉孔加上同志身份,又是個IT工程師宅,對於自己的身份在同志圈裡抱持著自卑的感覺,直到遇見了康納·沃許後漸漸有了自信。
法蘭克·迪爾菲諾:安娜莉絲的事務所員工,義大利裔美國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同時也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他為安娜莉絲處理了許多法律後不容發生的各種事情。
邦妮·溫特巴頓:安娜莉絲的員工,如同安娜莉絲的助理,同時也是位律師。她甜美,善於觀察,富有團隊精神和隱藏優勢。但在甜美得體的背後是為家庭性侵害及權力性侵害的受害者,和安娜莉絲有著相同的過去。
以角色設定來看,著實是相當有趣,女主角安娜莉絲·基汀在她的世界裡扮演著的一直都是個強勢凌人的角色,在法庭上她代表的符號有著:黑人、女性、成功的律師、有社會地位的教授。這些符號對於她而言都是雙面刃,在她以這些符號作為盾牌一次次的攻下無罪的免死金牌,不管是為她,或是為她的客戶甚至是學生。這些符號同一時間也成為了她的對手亟欲拿來攻擊她的利器。這些符號象徵了強勢以及弱勢的文化,溶溢在一塊兒便成了座不可倒下的高塔。因為一但倒下,社會裡被壓制著的主流強勢文化便會如狼群般吞噬她。
但在私有空間的她,有違在大眾前的印象。是個壓力極大而導致酗酒行為,而且由於童年創傷所致內心充滿著自卑及為了保護自己所產生的強勢個性,她的丈夫及情人,一個是治療她的心理醫生,另個則是在事業上事事庇護著她的警官。這麼一個看似在職場上叱吒風雲;在法庭上經常以羞辱白人、男性、或是主流文化來贏得勝利,顛覆父權社會刻板認知的女性。在私下則是依賴著、受著這些父權保護。種種矛盾成了她內心不斷的掙扎及意識形態的矛盾。 安娜莉絲更還有一位同性戀人,但在關係中她仍舊扮演著被保護的陰性角色。
在性別與政治成為熱門議題的當下,《謀殺入門課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不是硬要將安娜莉絲放入男性政治的位置,證明她可以「跟男人一樣強」,也不是要將她放入被強勢文化迫害的「受害者」的位置。而是讓她突顯出另一種女性主體與弱/強勢型態──安娜莉絲不是「金牌律師」,安娜莉絲也不「委屈可憐」, 她既弱勢又強勢,迷人的可以。
主要角色中唯一可稱得上是主流文化代表的只有亞瑟·麥爾史東,在劇情裡他的白目及其天真的個性,常常讓周圍的人困擾,但也只有他擁有這樣的背景符號可以不為強勢文化影響(因為他自身基本就是強勢符號代表),甚至是去「壓迫」弱勢。其餘人等都在自身所擁有的符號裡掙扎。有的嘗試擺脫這些標記,急於投入主流的懷抱,如米凱拉·普萊特(被領養的黑人孤兒,亟欲擠入上流社會);有的則是憑藉自己坐擁「弱勢」(同性戀)裡的「強勢」(白人)符號自處於當前的位置,如康納·沃許。
2.劇中的女性主義
從影集裡的數個案件到主角們自身的故事裡,該劇的女性主義一直都是一大重點。法庭裡的女性主義可概分為幾個角度:被害/被告、辯方律師/被害律師、陪審團、法官。法律的席次一開始是沒有女人的,女人向來被視為容易受感情而影響判斷力,在法庭上,此一生物性別也向來是父權攻擊的要點之一。且在整個法院的父權氛圍之下,女性檢察官、律師、法官要出頭是必須比坐擁強勢資源的男性更加努力甚至不擇手段,才有可能勝出。
不是說男性是原罪,男性在父權下也可能是被壓迫的陰性,但事實上,他們的確壓迫了其他文化太久,以至於彷彿所有的文化都亟欲打倒他們。片中的男性檢察官在被安娜莉絲屢屢的藐視及操弄之下,經常以弱勢的符碼作為攻擊的入口,他們質疑身為女性的她,在各種壓力之下有辦法為客戶或是法庭做出正確的辯論嗎?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到工作態度強勢的女人,女人一旦陽剛過了頭就會被冠上沒有做好自己的「本分」甚至變本加厲的延伸到你也無法做好自己的「工作」。安娜莉絲雖看似擺脫了這些強勢的壓迫,但其實她還是會不自覺得在尋求強勢的認同。男性(白人)的世界、男性(白人)的遊戲規則,男性(白人)的凝視,沒有經常,只有例外。而例外還會懷疑自己是否是正確的。安娜莉絲的焦慮不只是種族的焦慮,更是性別的焦慮;安娜莉絲的挫敗也不只是黑人的挫敗,而是黑人陰性的挫敗。
但在劇中有另一處地方顯見別於刻板女性主義印象之處,劇中的女性角色的服裝和妝容等造型設定都相當的時髦好看,「時尚到底和女性主義是不是二元對立的,九〇年代後,後女性主義(postfeminism)興起,成為一個大眾文化現象。我們可以在主流媒體上看到各種透過消費、物質慾望與情慾解放獲得自主性的女性形象」(穿著 Prada 的教授:美國學術圈的時尚生死鬥, 施舜翔 , 2014,取自https://womany.net/read/article/3975),從安娜莉絲、米凱拉穠纖合度的時尚洋裝和各式華美的高跟鞋,到地方檢察官的大紅洋裝,在法院這樣一個陽性的領域裡,這些女人用同時擁有睿智的頭腦和完美展現女性特質的陰柔裝扮,去宣揚女性是可以坐擁智慧及美貌的。她們不需要藉由穿褲裝、裝束的無聊黯淡來凸顯自己的腦袋。
但在另一個造型設定上同樣身為黑人女性,劇中女角在髮型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樣態。米凱拉擁有著一頭柔順且時直時捲的頭髮,地檢則有著黑人女性常有的爆炸玉米頭,最有趣的是安娜莉絲的髮型是運用假髮來進行變化的。
在社會面前,安娜莉絲永遠是裝扮華貴,頭髮輕盈柔順的完美樣態,但在她失意不堪的私生活底下,褪下假髮和妝容的她像是劇組用造型去暗示著人前人後安娜莉絲的狀態,完美的髮型和裝扮成了安娜莉絲的陰性力量,著裝完畢後她便是法庭的辯護女王。
社會上處處充滿著不見於世的受害人,安娜莉絲和邦妮就是父權壓迫下的受害人。在社會上,女性被親近的人性侵是經常發生的事(這裡先跳過男性性侵受害著的部分不討論),但是社會乃至於受害者的親人不見得都會站在她們這邊,安娜莉絲和邦妮這樣的童年背景在使她們的個性和行為在劇情發展裡佔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此見迫害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謀殺入門課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展現了多種迫害和被迫害,迫害者和被迫害者的位置時不斷的循環,希望觀者去思考,社會和私人關係上的各種迫害不只是單一面向,而是輪迴。沒有人是永遠的受害者。
3.社會正義由誰說了算?
第一堂課中,安娜莉絲就授予學生們一個實戰任務,作為錄取事務所的門檻,接下來便以不同學生的調查手法以及安娜莉絲本身的方法,呈現主角們為了達成目的、成功辯護,有多麼不擇手段,充分體現安娜莉絲的非傳統道德思維:「他們真的有罪嗎?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在乎」。
安娜莉絲只在乎她是否能夠在法庭上獲勝,而獲勝的方法並不重要,不論是合法的、違法的、卑鄙的,只要能贏,就是好的方法。其實也赤裸地呈現了人性的本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既然對我有利,何須顧忌他人?當多數角色都持這種觀點時,男主角衛斯成了一個自我道德與外在環境掙扎的象徵,觀眾藉由他的視角,去體會心中天平兩端的拉扯,以及對於正義女神的質疑。
回到標題,社會上的正義由誰說了算?
「正義起源於人類協議,這些協議是用來補救人類心靈的某些性質與外界對象的情況結合起來所產生的某種不便。」註⑴
「正義感不是建立在理性上,亦不是建立在外面的永恆的、不變的、具有普通約束力的某些觀念關係的發現上面。」註⑵
在每一集為被告的辯護和搜集證據中,再再的以出人意料之外的劇情和新犯人的出現挑戰觀者的「正義感」,劇中男主角衛斯某方面的正義感不只象徵保守的社會道德觀,更象徵著社會表層不願面對真相的集體逃避行為。而安娜莉絲和其他為了辯護成功而以各種不擇手段的行為贏得「法庭上的正義」在衛斯眼中卻是再刺眼不過,但是同一時間他也忘了他自己曾經犯下「違背社會正義」(殺過人、做過偽證)的行為並且沒有遭受制裁。人就是這麼弔詭,面對所謂的正義自有一套認定和說辭,所以說社會上的正義究竟,是由誰說了算?
有時候劇情會出現各種被告是情非得已的犯下罪行,有時候則是出於私慾而犯罪。而劇中的律師和檢察官團甚至是法官,也都是擁有私慾和曾經有許多情非得已的情況的人。他們或為了正義 ; 或為了私慾,而去代表爭取各自想求取的結果主張其各自的正義和非義。正義,就是人類文化中的一項表徵,我們在建構社會的過程中要如何去促使每個人去規範自身營造一個有秩序的社會,因而發展出了 正義 。但正義,沒有絕對。
美國的陪審團制度則是劇情中的一個角力點,陪審團代表著社會大眾的道德觀念,如果你想要贏取「正義」那你就得要從陪審團下手。但大眾認定的 正義 就是正義嗎?或,大眾沒認定的正義就不是正義嗎?
單單將正義視為一線性光譜太為偏頗,一如人類的文化多樣性,正義也有著各樣的姿態。
這部影集有著各種道德觀念的挑戰,不只探討了種族政治,也隱含了性別政治。《謀殺入門課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的意義不只在於它們的激進批判,也在於它們的人性面;不只在於那些被突顯批判的,也在於那些人性掙扎。
參考文獻
※人性論: 改變世界的經典, David Hume,谷月社電子書出版,(2015/8/31)註⑴⑵
※穿著 Prada 的教授:美國學術圈的時尚生死鬥, 施舜翔 , 2014
圖片來源
Pinterest、abc
(文章內容為個人感想)